視障藝術家林芳語:曾難過到一夜失明但,我不需要恨

6年前,大二的林芳語,因學長網路霸凌導致她在校園被排擠,後來更突發性青光眼,從此失明。重創後的她怎能釋懷?甚至成為視障畫家、生命教育講師?

攝影:黃建賓

領養貴賓狗「羊羊」回家後,我才知道牠身上有腫瘤、嚴重心臟病,獸醫師也束手無策、評估牠活不了多久;羊羊每天都因病痛發出淒慘叫聲,家住附近的同校學長聽到後,曾半開玩笑問我「你是不是虐待牠?」當時我曾經把羊羊帶給對方看過,讓他確認狗沒有受虐,原以為就沒事了。

獨自承受霸凌壓力爆哭後失明

直到有一天,學校網路論壇上突然出現影片跟文章,內容指控我把狗虐待致死,而發文的人,就是那位明知我沒有傷害狗的學長。愈來愈多批評出現,一群陌生網友紛紛湧入留言謾罵「虐狗的惡人」、「垃圾」、「怎麼不去死?」、「廢物」⋯⋯還用各種方式肉搜我,打電話到當時打工的地方騷擾。

對當時二十歲的我來說,這一切是很大的考驗。原本朋友很多、甚至擔任班級公關,但朋友們幾乎一夕之間離開,要求「在學校不要跟我走在一起」,甚至有曾經熟識的友人趁機捏造故事攻擊,讓我感覺受背叛。那時家人雖然相信我,卻常勸我放下,希望大事化小。受凌者很需要親友的支持與陪伴,但這些話讓我備感無助,沒有人真的支持、關心我的心情。

事情發生後我馬上到派出所報案、做筆錄,員警勸我先去找校方協助,但學校無法幫忙。我沒有責任承擔莫須有罪名,於是決定走司法流程。

那陣子我對外表現極度冷靜、理性,建立外殼保護自己,但關起房門,夜夜失眠、止不住哭泣。事發一個月後,收到偵查庭的通知信,那是我第一次在房間外放聲大哭。我邊掉淚邊重複讀信,那封信件就像救命稻草,因為司法介入,有機會讓我從傷害中得救。

那晚我流淚睡去,但隔天起床,竟然什麼都看不見,視野變得一片白茫!醫生診斷我因為急性青光眼而失明,手術只救回8%視神經,剩左眼能看見很小一塊、很模糊的景物。

我覺得天塌了啊!那時候已經孤單硬撐了一個月,心裡有很多怨恨、害怕,萌生了尋死念頭。而且我念工業設計系,失明對想成為設計師的我來說,真的是世界毀滅,一度想要輕生。糟糕的事接連發生,我只好哭著告訴媽媽:「我真的快不行了,可是要去開庭,我好怕,妳可以陪我嗎?」

突然想通「沒有人是故意的」

家人從那時候開始站出來幫助、陪伴我去法院,姐姐還為了安慰我,說:「等我四十歲後有工作、有小孩,願意把一隻眼睛給妳。」這句話就足夠,感受到有人站在我旁邊,也覺得自己有力量能重新站起來。 

因緣際會下,我開始每天「禪定」,過程類似打坐、冥想;起初一靜下來,腦中會有很多複雜且負面的情緒湧入,但久而久之,對於學長的怨恨逐漸消失、被平靜感受取而代之,我突然想通,「沒有人是故意的」。或許是學長過去遭受很多痛苦,那些經驗造就了他、讓他做出傷害我的事。我認為他有錯,但覺得「我可以不需要恨他」。

我也理解,當時朋友決定離開,或許是害怕自己跟多數人不一樣;在網路上謾罵他人的網友,如此容易被外界事物勾起強烈情緒、進而攻擊別人,我反而想跟他們說「辛苦了」。 

學長因誹謗我,最後被處有期徒刑三個月,但可以繳交罰金,不必坐牢。處罰很輕,我堅持打完官司,只是單純想向所有人證明清白。我想,若只靠判刑也無法消除我對他的不滿,唯有相信自己能不被過去侷限,才能真正擺脫陰霾。

我覺得「既然我有走出來的方法,也許可以把經驗讓更多人知道」,所以決定成為生命教育講師,陪伴深陷徬徨的人走出低谷。我不是天性樂觀,受凌之初,我曾極度渴望交到朋友,現在沒有這些念頭,因為當人散發光芒,朋友自然會靠近。我想告訴更多人,絕對不要放棄自己!我很慶幸我沒有放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