停一步,再走

陳懿翔教師與同學校園走讀課程的師生互動

「老師,對不起。我知道自己做錯事,但我沒辦法控制不哭……。」高一的一位孩子低著頭,在我面前泣不成聲。這個場景也驚動了學務處的教官前來,教官沒多說什麼,或許是知道我正在處理孩子違規的事,因此只是拿了包面紙,示意讓孩子擦拭。我還在納悶,剛剛課堂上發現這位孩子幫隔壁同學寫作業時,被我嚴厲訓斥一番,並要求她下課找我的時候都還沒有太大的反應,怎會此刻在辦公室淚如雨下。

默默的她,在班上總是低調安靜,頂多偶爾可以看到她和另外一位女同學下課時一起上廁所或買午餐。身為任教多年的老師,對這樣性格的孩子,總是不自覺心疼多一些。因此,雖然剛剛在班上大聲,但回到辦公室以後,我便單刀直入且輕聲詢問她。

「老師不是要罵人,但我想知道是不是○○○欺負妳,所以妳幫她寫作業?」孩子連忙搖頭,但仍舊不語。

「不用擔心其他事,請放心告訴老師。」我們四目相交,我同時注意到口罩下的她欲言又止。

「真的沒有。是我看見○○○擔任糾察隊好像很累,所以我就主動說要幫她寫,○○一開始還說不用。」再三確認未涉及欺侮或霸凌後,我鬆了口氣。

「沒事就好,比起『本來就該自己寫自己的作業』。其實,老師更擔心妳被欺負……。」當我說完這句,孩子突然放聲大哭。

「老師,對不起。我知道自己做錯事,但我沒辦法控制不哭,因為你跟現在的班導是少數會這樣關心我的老師。我一直都很怪,所以國中老師們不太跟我講話……。」其實她還說了很多,大概是我任教她這數個月來,聽到她說最多話的一次。這麼多的話,卻只徒留「你跟現在的班導是少數會這樣關心我的老師。我一直都很怪,所以國中老師們不太跟我講話」這句,在我心中震盪了許久。令人不捨到想哭的孩子,究竟過去發生了什麼?同時也謝謝她願意信任我。

身為老師,常是第一線接收學生情緒的人。而老師也有自己的情緒,因此如何將這些錯綜又繁雜的情緒理清,同時又要避免不必要的疊加,便顯得格外重要。猶記得任教之初,時常被職場、家庭、自己的感情事,弄得焦頭爛額。尤其在職場要面對的不只有行政主管,更有任教班級的學生,及每一位學生背後的家長們。大部分的家長明理,但那終究不是全部,稍有一位不理性,便可以將教師搞得筋疲力竭。

「血條累積而成的經驗值,將迫使玩家升等」或許也可以適用在教師身上吧?現在的我,不會在學生「情緒正衝」的當下隨即處理,畢竟任教的學生都已經快要成年。很多時刻,他們被腎上腺素沖昏頭,也需要一點時間冷卻。冷卻過後,通常師生能更聚焦事件本身,此時再處理會比較好;此外,我也會利用下班後的時間,維持慢跑及游泳的固定習慣,運動促使大腦適時分泌腦內啡,使人情緒亢奮、消除疲勞;甚至,我也會偶爾約同事一起欣賞舞台喜劇,沒有壓力地大笑,以代謝上班時的辛勞。

這個世代有點辛苦。不光是教師,每一個人都很努力地生活著。唯有好好正視自我的情緒,並妥適顧及身心,「停一步,再走」,才能將路走得長久,人與人的關係也才能愈發健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