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歲棄博班搞音樂,最佳編曲人黃少雍與部長爸不同調也和諧

「給你10萬,你去剪成平頭!」考試試院院長黃榮村曾對兒子黃少雍下令。「你教心理學,對社會有什麼貢獻?」讀小學時的黃少雍,曾質疑在臺大當教授的父親。這對處處不同調的父子,如何在親子關係上找到平衡?

金曲獎最佳編曲人黃少雍(左)感謝父親黃榮村(右)尊重自己棄讀博士班、勇闖音樂圈的決定,也鼓勵6歲的女兒(中)提早探索自己。黃建賓攝

同樣擅長考試、讀臺灣大學,考試院長黃榮村一路從心理學系學士攻到博士,後來順理成章當了教授。他希望獨生子黃少雍也走一樣的路,沒想到黃少雍取得生物化學碩士後沒多久,就宣布走出科學實驗室、全職做音樂,去年剛獲頒金曲獎最佳編曲人。

這種華人家庭常見的父子不同調,最後要嘛兒子委曲求全、鬱鬱寡歡,要嘛爸爸選擇疏遠,當沒生養過這個小孩。所以黃榮村本人特別向《親子天下》強調,他和兒子如今關係這麼好,「真的是很少見的 happy ending。」

雖然結局是相互包容、維持好感情,實際上這對相差32歲的父子個性截然不同,兩人動不動彼此質疑、不斷過招,更是家中常見劇碼。曾經規矩的爸爸看不慣兒子的奇裝異服,叛逆的兒子對父親的專業不以為然。

總留規矩西裝頭的黃榮村,曾對頂著大捲髮、三不五時就去挑染湖水綠、寶藍等色的黃少雍下令:「我給你10萬元,你去剪成平頭!」但今年43歲的黃少雍從沒理會過,且國中至今一直以「黃老頭」稱呼爸爸。

2022年金曲獎最佳編曲人黃少雍(右)與擔任考試院長的爸爸黃榮村都讀臺大,但造型風格截然不同。黃建賓攝

黃少雍從小就挑戰爸爸的工作。他讀國小時,一放學就泡在黃榮村臺大的研究室,曾好奇走進一間研究兒童心理學的實驗室,體驗玩玩具還要被人觀察的空間,最後不留情面在牆上留一句:「好無聊。」還曾質問爸爸:「你教的心理學,對社會有什麼貢獻?」

他正式成為臺大學生後,甚至為了一探老爸教得如何、是不是功力高強的老師,特地跨系選修黃榮村開的「普通心理學」,且如願踢館成功,拿下逼近滿分的學期成績。

黃少雍開心拿學分,黃榮村卻為兼顧公平性而頭大,「當時請助理改考卷,還特地把學生姓名遮起來,採雙盲閱卷,確保沒人知道哪張是我兒子的考卷,」他回憶。

兼顧音樂或兼顧科學?父子價值觀現衝突

對於生涯的選擇,更是兩代價值觀的大挑戰。

面對如今最愛的音樂,黃少雍曾與爸爸不同調。他回顧,爸爸喜歡古典音樂,安排他幼兒園就學鋼琴,上國中後改拉小提琴,但都興趣缺缺。直到升高中考試在即,他跑到黃榮村研究室,用力拉完舒伯特的曲子《鱒魚》,接著問:「你是要我這樣繼續拉琴,還是去考高中?」才終於假考試之名,逃離乏味的練琴時光。

黃少雍也沒料到的是,他就讀臺大期間,誤打誤撞加入樂團,邊彈貝斯,邊結識他口中戲稱的「校內外三教九流、販夫走卒」,再度愛上音樂。大概是獨生子終於嚐到「獨樂樂不如眾樂樂」的趣味,從此愈陷愈深。

恰巧當時天團「五月天」一出道就爆紅,讓黃少雍見識到「原來玩音樂也可以當飯吃」。於是他在30歲那年,回家宣布終止進行中的博士班學業和研究,決定專職做音樂。

突如其來的「棄業宣言」,讓父子衝突達到最高點。「在我那個年代,轉行是大忌!」黃榮村分析,知識分子、學者的確常兼多職,像他也曾出詩集、投入社運,但本業還是做學術,至少有個正業能溫飽一家人。

他反問當時正研究病毒的黃少雍:「你不喜歡病毒嗎?」聽到兒子一說:「喜歡啊!」黃榮村立刻建議:「那你大可做個兼顧音樂的科學人!」

而黃少雍也透過「照樣造句」快速回擊,說自己比起病毒,更喜歡音樂,想當「兼顧科學的音樂人」。這話說出口後,即便黃榮村仍三不五時分享以音樂為題的科學論文,試圖奉勸兒子兼顧學術正業,也動搖不了黃少雍勇闖音樂圈的意志。

勇闖沒人碰的電音編曲拓荒,創作一首歌就被天后看上

雖然懷抱熱情投入樂壇,黃少雍也不是一開始就一帆風順。他最開始透過朋友引薦,當歌手盧廣仲的樂手,跟著明星四處演出。「演唱會觀眾很多,腎上腺素都被激起來了。且大家看的是歌手、不是你,樂手心理壓力不會太大,能專心享受這樣的音樂氛圍。若在國外演出,還可順便去玩!」即便離開舞臺多年,他一口氣就說出當樂手的3大好處。

但隨演出經驗漸豐,他慢慢發現這一行競爭者眾,而現實總是殘酷,「最厲害的人,才能賺最多錢;最強的人,才能跟最紅的人演出。」黃少雍曾自問「那我要苦練到最強嗎?」然後陷入沉思。

剛好當時科技顛覆音樂,改寫流行歌曲產出的 SOP。歌手錄完音後,音檔還會移轉到專業軟體中進行混音、後製,披上搖滾、嘻哈、電子等不同曲風的外衣。「編曲人」正是這些幕後作業的操盤手,也是音樂圈的新興角色。

他後來選擇在沒人成功過的領域試一試,於是自費報名美國遠距音樂課程,從編曲、軟體操作到混音,前前後後學了8種不同絕活。

戶頭存款常常歸零,30歲才找到天職

為徹底走出差異化,黃少雍更排開還算熱門的搖滾曲風,主攻當時幾無人做的電子音樂,創作第一首作品後,就被天后蔡依林找上,從此知名度愈來愈高。

2013年成為編曲人至今,黃少雍坦言「戶頭存款常常歸零」,但又不想放棄。好險他的機運沒掛零,至今已與田馥甄、梁靜茹、韋禮安等多個知名歌手合作,也拿過多座獎勵優秀獨立音樂的金音獎,去(2022)年再以夏子的「fu'is 星星歌」,登上國內流行樂最高殿堂,獲頒金曲獎最佳編曲人。

黃少雍2022年以夏子的「fu'is 星星歌」,登上國內流行樂最高殿堂,獲頒金曲獎最佳編曲人。黃建賓攝

談到自己30歲才找到天職,黃少雍感慨「有點晚」,也覺得18歲上大學以前,臺灣教育環境似乎沒有足夠的刺激與資源,協助釐清將來想走的路。如今身分轉換,他也是6歲女兒的爸爸,不追求報考私校、上英語補習班,但在家盡力提供圖畫紙、樂器等各種探索素材,希望孩子感受世界之大,並從中發掘適合自己的位置。

而曾擔任教育部長,任內投入九年一貫、大學多元入學等多項改革,努力促進學生適性發展的黃榮村,如今談到教育,也直說改革還沒成功,要有人持續接棒努力。

牽動上百萬人的教育體系難撼搖,好在黃榮村回到家中,以父親角色執行的「微教改」,很快就見效。

部長爸落實日常關心,懂不懂心理學都能發掘孩子天賦

按黃少雍形容,爸爸是個工作狂和「計畫控」,筆記紙上永遠寫滿待辦事項、願景,必要時還自繪樹狀圖標註彼此關聯。

不過,看著兒子跳脫自己計畫時,規劃各級學校如何教書、教人的部長爸爸,還是選擇忍住不指教,放手讓黃少雍開展自己的人生規劃。

「我爸最大的優點,就是不干涉我的決定!」如今也成為爸爸的黃少雍,終於明白生了孩子,卻不控制他想成為的樣子,是多麼不容易。

黃榮村則淡定地說:「黃少雍說自己喜歡音樂更甚病毒的那一刻,我就知道我管不了了。」雖然嘴上反對,但比誰都清楚:兒子真心喜歡一件事時,誰也攔不了;也唯有做喜歡的事,他才有興趣一直做下去。

或許是專攻心理學的背景,讓他憑一句話讀懂兒子的心。但黃榮村認為,比心理學更重要的是日常關心,只要用開放的心態,不設限且真心觀察,久了便能掌握孩子心之所向。

談到這,黃榮村憶起兒子國小時參加樂團演出的樣子,「全團就他最認真,目不轉睛地盯著指揮看!」發亮的眼神令人一輩子難忘。上高中後,甚至還能幫同學的樂器調音,「大概是他日後不顧反對,走上專職音樂路的不祥之兆,」他笑著說。

問黃榮村是否聽過兒子電音創作?聆賞風格較老派的他坦承「得獎的時候才會聽一下!」不過不打緊,畢竟他突破同一輩家長作風,試著傾聽孩子天賦,讓兒子的音樂被更多人聽見,也不失為一段悅耳的故事。